。
「无法理解,人类渺小的脑袋里总能存有无穷无尽的欲望。步履灭绝之途,仍不对家人、生命加以珍重,不知好歹地屡屡进犯,更甚失心涉足这片超越你们思维的圣域。」
「……」
「既然你觉悟已定。不合格的肉体,把强占来的天物放归回万象的循环里去吧。」
枪口以最短的路径瞄准了他的脑袋,枪响。扣着扳机的手指火花四溅,连同枪一起飞了出去。
「逃出去!逃——啊啊,啊啊啊啊!!」
回想着人生最为危急的时刻和战友被活生生溶解的惨状,捏皱简易包装纸上的『γ』标志,把最后一口『UMA13型高压缩均衡式营养补充单元』挤进嘴里。扔掉美味棒的小袋子,着眼检查当前状况。
一片由墙壁包围了三面的空地,数十平方米的空间内,比及崭新的地板上许多箱子如客厅家具般有序地阵列,呈现无可否认的整洁。以自己刚进来的通道所在的方向为北,西边有另外一条通道连接着,南偏东侧是宽阔的开口,通向高空。放眼望去,天空已经停下了波纹,景象回到了虚假的空城,冰凉的气氛沿着微风的行迹从开口方向流淌过来。他选择在东侧,可以同时监视三条道路的墙角处潜伏,喘一口气。
主要武器装填完毕,还有一枚备用子弹;力场干扰手雷全数用罄;设备的电量显示5%,云层之上的阳光始终强烈,可惜储能回路早就被流弹损坏,至多再过20分钟,这副『辅助级』体能强化机械就会成为不得不舍弃的累赘了。
『疾病不是身体的完整受到破坏,而是健康的平衡受到颠覆』,经由消极状况所产生的形同热病的前兆般迫使人筋骨不安、想要彻底停止抵抗并大声反呕的症状,他明白了讲义中的结论究竟是什么意义,以及自己和那群聪明人之间的世纪级的差距。
咬牙再次确认子弹的安放位置,他立刻恢复到战斗动作。西边的通道传来了非自然的动静。
推了一把墙壁,抱起枪加速,冲向横置在前的平台状障碍物,匍匐进其下的阴影中,向着两个呈直角摆放的箱子之间的空隙,尽可能靠近脚步的来源。接下来还有不知多少路要走,现在能够找到肉搏解决的机会是最好的,他拔出高频微震匕首。
「该死,是『Taurus型』。」
刀子差点与地板联手暴露出位置。柔韧材料制成的足部保护壳在台阶上敲出的声响瞬消于寂静的空间里,无形的余音在一切听者的体内残留混沌般变化不尽的威压。就算继续在同样的路径上来回巡逻数十乃至数百小时,如此重量级的装甲机械兵的脚步节律中也不会出现任何不和谐。而身为人类的他,即**有的动作都经过了无数次痛苦的训练,制成了刻在骨髓里的习惯,如今也滑稽地失去了从容。依旧保持着的绝境中觉察细节的本能,或许是此刻给自己提供士气的唯一要素了。
越是与它们战斗,心中那股对它们的古怪憧憬就越是强烈,甚至不禁开始臆测,它们的内部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和人类有关,和生命等同的实体,能够作为通道,相互容纳、转换。
被卷入了真枪实弹的战争的人,恐怕谁都再也没有过精神饱满的时候。担忧自己的生命、同伴的生命,以及那些随时可能抹去所有担忧的东西,为此日夜不分地竖立耳朵,睁大眼睛,保持肌肉的紧张,保持精神的敏感,到最后以至于都分辨不清,自己是否已经筋疲力尽。但对于那些机器人,不论多么庞大而残酷、多么细小而复杂的事情,都会变成眼前无差别的数据,它们只需要做做单纯的肯定与否定,转动固定位置的齿轮,然后战斗、损坏、回收、新生就好,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忧愁。
被它们一举攻占最伟大的首都,目睹接连的领土丢失和能者贤人们的叛变,并最终迁移、躲藏到世界角落的人类真的可以战胜它们吗。特工小队配置的是单靠名字几乎猜不出效果的尖端装备,成员由从未有过败绩的精英士兵组成,指挥官是有能力同时预测数支军队动向的顶级人才,并受到近百人的情报团队支持。然而,在正面战场牵制住敌人的两支最具威胁的主力的时机下,保守预测只需要140分钟的渗透任务,耗费了2天都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他用血和沉默见证了队友不断地倒下,关注的目光一道接一道消散,终于直至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继续在这座立体迷宫一般的空中堡垒里漫无目的地搜集情报,寻找其能源核心所在。到底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尝试才能战胜它们,曾经抱有确信和热情的自己是否也不过是那些虚伪的爱国懦夫的雏形——每走几步,这些从未有过的迷惘便会加深。
现在,从出生起就不偿露出过微笑的命运又给了他一道难题,一道把他推到了刑架面前,命令他下跪并认罪的难题。他所持的是长射程的小范围集中热能打击武器,然而所剩的两枚子弹就算全部击中同一个地方,也没有办法对敌人造成有效的破坏,在第一次遭遇的时候为了获取这一教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体即将走到面前的新型怪物,说它是导致这次任务失败的原因也不为过。现在,它又一次出现了,不论身后身边都已经不会有支援,未来已经找不到半点定数;在这里乖乖束手迎死,或许才是理智的举动,才是获得解脱的唯一方式。
逃——他闭上眼睛,看到自己站立起来,放下武器,向着天空安宁地呼吸——逃到哪里?
越是没有任何位处远方的挂念的人,就越是会受到不甘的鞭策,受到希望的诱骗。正因作为人类的一员却没有牵挂,哪怕族群的鲜血已经从虚空的四处泼洒而出,回旋翻腾撕扯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也还是疯狂地,不愿就此停止挣扎。
若是在此处面向身后倒下成为尸体,就会化作一条腐臭的堤坝,把11名同伴拼杀奋斗的行迹挡在这里,把所有死去的人、幸存的人发出的呐喊挡在这里。即便是沙漠里转瞬即逝的脚印,只要没有人向绝望屈膝,就能延伸至绿洲宝地;即便是地狱的囚牢里的呐喊,只要所有的嘴巴齐心合力,恶魔就算终得胜利,也必须永存余悸。
失败从来不是零收获的,牺牲更不可能是无功的。人的生命的确脆弱得无法比拟,但它是我们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最贵重的东西。是我们的源头,我们的起点。任何的起点,向前,都可以通往无限,正如这些机器为我们证明的。我们曾给它们起点,那么,也必然能为它们带来终结。
肾上腺素骚动着皮肤走来。调整气息,他向前移到更容易活动身体的位置,把枪架在地面上,瞄准将有任何东西浮现的楼梯口,屏息凝视。机会只有一次,用一次射击,在能量供应的正交谷点,可视护盾呈现半透明状态的瞬间确认,并击中主体内移动的指挥终端,然后趁着机器恢复指挥权的低反应期间转移——这是后方支援离线前留下的自救手段——否则,自己将同样会被吸收为遭受摆布的物质和能量的一份子,葬送更多同伴的生命。
粗壮的机体率先露出了纯白的边缘,在它的背后,同样的保护色之中,守护神一样的纤细身影悬浮着。一开始谁能想到,那块缥缈而美丽的光,才是钢铁怪物最残酷的灵魂。
少女抱着一篮子洗好的衣服,从另一条楼梯走进二楼的大客厅,第一时间发现他趴在厚玻璃板的桌子下面,半个身子伸到桌子外头,用玩具枪瞄准了这边。
嘭。视线交汇的瞬间,他打出华丽的一枪。
要是往日,她会配合着大叫一声,放下篮子,顺便缓解一下手脚腰身的酸胀。
今天有点不一样。他在清晨对她做了坏事惹她生气了,她一整天都没理他。幸而发射凝胶子弹的枪并不精准,弹头只是从她身边滑过去了,要是按原计划打中她的眼睛,然后她从楼梯上翻倒下去的话,今天会被晾在阳台上的就是他了。
「哼。」
看见乱扔在地上的东西,她烦躁地哼出气音,继续不理他。
打空的子弹这次没有引起敌人的注意,他从缝隙下面钻出来,爬上箱子,躲在矮墙后面,娴熟地把细长子弹装填进枪口,调整好弹头的位置,准备最后一次射击。沙发靠背的另一侧,她用眼睛的余光蔑视着可悲的他,和那把子弹头大半露出在枪口外面的可悲的枪,不忘注意自己的脚下,跨开一步,走到阳台门前。
「啊……」
摆好篮子,她扶着篮子的两侧喘口气,不去管自娱自乐的孩子的脚步声。
看了很多次直至艰涩的感慨部分都留下深刻印象的电影剧情突然没了下文,脑袋腾出空间摆出『接下来该去给她帮忙啦』的提议。不过就算是虚拟的战争,也会留下痕迹。本想绕过沙发跑到她背后进行射击的他,由于行动目标发生了强制的变化,一时待命的身体踩到了地上用来扮演手雷的小瓶子。
40cm。
她整理好呼吸,稍稍分开脚底、膝盖。
30cm。
正用力,准备直起腰。
5cm。
「咦~~~!」
子弹穿过了柔弱本体的单薄外壳触及内部部件,敌人发出像小猪一样的尖叫。
「……」
咳出**,颤抖的她抓紧篮子的耳朵,支住身体。
死孩子,居然逃走了!
他抱着枪,娴熟地爬上山坡,翻进战壕里,从沙发背后探出头。
「空(Sora)!」
他大惊失色,藏回去。
可恶……
她尝试站起来,双脚立刻变得又热又软,完全注入不了力量,一阵阵来路不明的茫然无助让她觉得刚才好像发生了足以破碎自己人生的恶性事件。
「呜——好好负起责任!」
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孩子看着虚空,按兵不动,细数时间。
「快点过来!妈妈站不起来了!」
孩子重新探出头。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羞耻的视线乱跑的途中又发现了角落蹲着的零食包装纸。
「都说了垃圾不要乱扔在地上!」
孩子再次藏回去。
「躲在那里有什么用!」
po。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暴露了行踪?他所在的一侧发出了疑似开枪自尽的动静。
「还不过来!」
她的脑袋快要炸了。少年乖乖从沙发后面出现,擦擦脑门,背好枪,重新爬上沙发靠背,太过受惊而僵硬的身体在翻越靠背的时候没抓稳,掉在地上。
「……」
担心的惊呼都踩住了声带准备弹射出去了,看到他重新像翻倒的甲虫一样动起来,她又迅敏地压制住声音,绷紧柔和的表情。
你就不能走正常的路径吗!
「把那个蠢东西扔掉!」
正一面扶着沙发站起来,一面揉着后背的他得到另外一种吃惊,步子缓缓向战斗态势移动。
「扔,掉。」
少女散发出魔鬼的气息。他站直,遗憾地把枪摘下来,稍有经验就可以预想到地,刚才的冲击超过了玩具枪的材料强度,不止是零件的脱落,枪在他的手中断成了两截。就像站在河水里捧着溺亡的孩子,他抬起湿润的眼眶看着她。
「既然坏了,就和它永别吧。」
冷漠的视线和冷酷的表情回应了他临近受伤的心,她侧身杵着洗好的衣物堆,暗中乐祸。
他吸吸鼻子,用手臂擦干眼睛,收拾起地上的东西,转身去把陪伴了自己许久的战友放在桌上。
「手脚敏捷点,过来赎罪。」
回到她身边的少年蹲下来,小心地接住她的手,呆呆地注视着,好像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她凑过去搂住他,报复般地,贴上他的脸颊,把这边的温度都染到他那边去。其实要是他借着放东西的空当逃到楼下去了,她也能找到站起来然后抓住他、让他哭个够的办法,但是既然乖乖留下来了,那么就好好使用他。
前倾身子,她把重量都放到他的身上,他有些费劲地站起来,弓起后背,稳稳地托着她前进。
把她安放在小床一样的沙发上以后,他也悻悻地在旁边坐下,看着坏掉的玩具。
残留在体内的情绪和酥软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场面的安静之中,她突然觉得他好可怜,这是他仅有的,男孩子的玩具,他等了很久很久才得到它,并且一直爱护有佳。
「不要再想了,已经修不好了,变成垃圾了。」
哎呀,好可怜呀。想到他刚才居然先去照顾这东西,她心机一转。
要是哭了就好好抱抱他。她期待着。
「嗯,不要了。」
……哎呀?
「不会有新的哟。」
「再也不要了。」
赌气了吗,这孩子。她偷偷偏头看看他的表情,他没有看着玩具枪,只是面朝那个方向。
「为什么不要了?」
接下来要哭了吧,再刺激他一下,哭了就可以认真~地疼爱他了。
「因为妈妈不喜欢它。」
嚯。
「妈妈不喜欢就不要了吗?」
「嗯。」
「妈妈不喜欢你怎么办?」
她才发现自己有些慌张。他稍微嘟起嘴,好像真的在仔细权衡。
「会让妈妈再喜欢我的。」
哼,要不是隔三差五就被你表白,今天的事情说不定就一笔勾销了呢。她把他的依赖曲解以后,暂且收进心中的小盒子里。
「妈妈只喜欢好孩子,今天一早上你都不是好孩子。」
「……」
他低下头。
「对不起。」
……早道歉不就好了。
「嗯,已经没事了。」
表情恢复生机面向她的途中,他的视线几度抽搐般地看向玩具的尸体。
「不过,妈妈还没有完全原谅你哟。嗯——衣服,去学着晾起来吧。」
「哦……」
他乖乖听从指挥,绕到沙发背后,把开了一条缝的门敞开,搬起……搬不动,把篮子拖到阳台,关上门,摇动晾衣器的把手,把高度降下来。伏在沙发上看的她有些惊讶又有点疑惑,他是怎么问都没问就做对的,他这么聪明?
「嗯——」
我难道教过他?她莫名不安,因为脑袋里并没有类似的记忆。他的眼神不曾有一丝彷徨,好像所有的动作都是跟随着早已成形的思路,不迅速,但很流畅,就像她一样。
今天的态度太苛刻了,还讲了过分的话,让他害怕了,所以拿出了超常表现吗。她把脸放在横着的手臂上。还是说,是因为他拥有我的一半的关系呢。
她合上眼睛,专心感受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从无数的混乱中钻出来的安宁。等会儿还是抱抱他吧。嗯,今天还没有做过呢。
「嗯?」
重新把现实的光芒放进来,景象好像有些异常。她眯起眼睛看着他从篮子里拿出的薄巾。孩子朝着阳光,展开,啪地,炼金术一般,小小的手**现了样式可爱,又有那么一点点性感的内裤。
「吓……!」
怎么又犯这种错!
「!」
好像受揪动皮肤的冷风所迫,如同举起一条长裙那样举着内裤的孩子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衣服的口袋,摸了摸裤子的口袋,鼻涕播撒着剧烈的瘙痒向着嘴唇走,不可以用袖子擦,他不得不摊开手中的干净布片捂住鼻子。
直起身子稍微吸气,然后想要用力吹气的瞬间,第六七**十感促使他扭头看了看透明门的里面。她非常惬意地笑着,非常惬意。
「(今天,会很漫长哦。)」
她把十指伸展开,放在嘴巴两侧摆出扩音的样子,然后只动了嘴唇。耳边响着唰唰的冷风,站在房间的外面,他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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